《浮游天国》-第一卷-上神降临-第五幕 幻境

与此同时,在迷雾的另一个角落里,莉莉安昏昏沉沉地醒来。

此刻,她的视线异常的模糊,意识有些朦胧。眼前的一切,似乎可以触碰,又像是隔了一层薄纱,触及不到。

在这玄妙的状态中,率先讲她从混沌中拉出来的,是陌生却异常熟悉的呼喊声……

「阿尔蒂娜,阿尔蒂娜?你在听吗?」

「呜……嗯……这里是?」

视线清晰了以后,刚才那迷雾缭绕的森林不见了。

反应过来以后,才发现前方回头敦促自己的青年。

那是有些尖尖的耳朵的,现在并不算罕见的人种「精灵」。

「怎么了?马上就是要和长老见面了,还在留恋外面的世界吗?」

外面的世界?阿尔缇娜愣了一下,这一瞬间,大量的记忆涌入了脑海中,让她感到头晕目眩。

秘境,家人,使命,身份,以及……秘境外的那个身影。

「我……阿尔缇娜?是的,我是,精灵的巫女,阿尔缇娜。」

就在她神情恍惚的时候,面前的精灵——记忆中叫做路基亚的青年,用力地抖了一下长枪,用不容置喙的口气对她说:

「阿尔缇娜!你再磨磨蹭蹭,一会儿长老多罚你!」

「切,我才不怕!不就是偷偷出去看看嘛,你们这些老顽固,这么多年呆在这种乡下,根本就不知道外面有多好玩!」

不知为何,这些话不自觉地就机械式地从口中说了出来,而莉莉安本身,也自动代入了阿尔缇娜这个身份中了。

「你……阿尔缇娜!是谁教你这些的!你、你都去了哪里!」

「哼!难道我说的有错吗,路基亚!你难道就甘心这样生活一辈子吗?」

「……我能作为守卫,是我一生的荣幸!倒是你,阿尔缇娜!你可是我们一族最重要的存在,你有牢记自己的使命吗?」

「反正那也不是我自愿的!嗯哼~」

「你说什么?」

「哼~没什么!」

看到路基亚板着脸的样子,阿尔缇娜轻哼一声,主动走在了前面,不想多搭理他。

森林中逐渐有了喧闹声,随着阿尔缇娜继续向前,那声音越来越近,到最后,终于,回到了村子。

那是树与藤蔓不分彼此的世界,精灵们住在这参天的植物内,住在高高的树枝上。

抬头看,那木制的房屋层峦叠嶂,一直到顶部——那明显最大的树宫,正是她的目的地。

「阿尔缇娜姐姐——」

阿尔缇娜走在松石路上,忽然听到一声稚气十足的清脆声音,紧接着跑来的,是可爱的妹妹——拉娜的声音。

「下午好呀,拉娜——哎哟!拉娜!快别抱住我的腰了!闷!」

拉娜鼓着脸说:「不行!阿尔缇娜姐姐最近一直神神秘秘的,我真的好无聊!这次不能放你走了!」

「对不起,拉娜,这次是真的有事,等我从长老那里回来就陪你玩,好嘛?」

「但是……」

「拉娜,她没有骗你哦,现在她是真的要被长老们召见了,但我保证,接下来她一定天天都陪你玩——对吧,阿尔缇娜?」

关键时候,路基亚出来解围,拉娜才不舍地松开了手臂,但眼神还是盯着阿尔缇娜,虽然还是不愿意,但她也明白长老的命令是绝对的:

「既然路基亚哥哥都这么说了,那我就放你一马!」

终于,吵闹的小祖宗离开后,阿尔缇娜才松了口气,这时候,路基亚又开始了说教模式:

「看到了吧,阿尔缇娜!你这一离开大家都在担心你!更不用说你还是……」

「「树之巫女」。不用你说,我清楚我在做什么。」

说完这句话以后,忽然,阿尔缇娜——不,莉莉安的视线忽然变得模糊,再次清醒以后,便是在宽敞的大厅内,面前坐着的几位长者,皆是族中威望与地位共存的长老。

而坐在正中间的,是一名中气十足的中年男子——那便是精灵们的族长「亚列吉奥」,一名高大威武的精灵,同时也是阿尔缇娜的父亲。

他缓缓开口,语气平缓且威严十足:「巫女,你可知错。」

「不知。」

此言一出,又响起了一个威严的声音:「巫女啊,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?」

「我知道。」

「那你可知,私自离开秘境,那是对「阿斯特丽德」大人和树神大人多大的不敬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巫女啊,在树神大人面前,你的态度,便代表了我等的态度。女神大人给予了我们赖以生存地空间和养分,我等一族世世代代都应怀有感恩之心。巫女啊,汝的身上肩负着与上界沟通的重任,汝是吾族的珍宝,切勿妄自菲薄!」

「……是。」

看见阿尔缇娜的态度变好,长老们的心也放宽了很多。事实上,族中偷偷出去的人并不是没有,只是因为阿尔缇娜身份特殊,影响太大,这才才如此严重地公审她。

这时候,另一个声音出现了,那语气虽然也威严十足,却带着疑问、好奇、以及试探等其他感情:「巫女啊……你见到了什么。」

「奥托长老,你这是什么意思?」

「奥托,你想助纣为虐吗?」

此言一出,长老们便吵了起来。

那被叫为奥托的长老说,既然已经出去了,倒不如借机问问外面什么情况,对我们有没有坏处。

「外界?」

阿尔缇娜愣了一下,她的记忆里一片空白……不过就在这时,她忽然就回忆起了今天所发生过的一切。

「人类……我见到了一个人类,他告诉我外界正在打仗……」

「嗯,果然还是这样,接着说。」

「那不是如同的国与国之间的战争,而是全大陆都陷入了这片泥潭之中……那个人说,外面就像是地狱。」

长老们再次议论了起来,最终,一直沉稳不言的族长开口,说:

「诸位!眼下正是人类外界动荡的时候,我等精灵不应该掺和其中。早知道,人类的欲望和野心是无穷无尽的,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,不惜作出何等肮脏之事——这是上神们留下的教诲。我等精灵恪守尽职,寿命悠久,所以才能有幸享受着这一方水土的安详。巫女啊,无论什么理由,在这一百年以内,都不允许再出去了,你可明白?」

「父亲,我——」

「嗯?」

「族长,我……」脑海中的身影实在是挥之不去,自己那莫名的感情告诉自己,自己还想再见他,还想一次又一次地见他。

「我明白了,今后,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。」

这场临时的集会终于告一段落,等长老们都走的差不多的时候,亚列吉奥走了过来,轻生说道:

「阿尔缇娜,多关心关心拉娜吧。我们一直不在她的身边,她应该很寂寞吧。我……你明白吧?」

阿尔缇娜望着父亲的背影渐渐离去,大厅变得安静,她依旧伫立在那里。

眼前的画面变得扭曲而模糊,阿尔缇娜——不,莉莉安的意识迷茫了,她的自我正在激烈地搏斗。

她是阿尔缇娜,还是莉莉安?

「莉莉安小姐,莉莉安小姐!」

「醒一醒啊!可恶,是被这群心魔吸走了神智吗?明明之前都不会发生这种事的……」

耳中,那不算陌生的声音轻喝一声,周围响起了游魂们痛苦的悲鸣。

「逃……快逃……人类来了……」

「可恶的人类……可恶的叛徒阿尔缇娜……」

恶灵们的哀嚎刺耳不堪,沙伽咬紧牙关,抬起手给了莉莉安一巴掌:

「莉莉安,醒一醒,不要被这群恶灵迷惑了!」

不知是话语奏效了,还是那一巴掌太过用力,竟然直接让莉莉安醒了过来,可明显她有一半的魂还没回来:「我……我怎么在这里,父亲呢?拉娜呢?」

「清醒一点,莉莉安。你刚刚陷入了恶灵们所编造的幻境之中,现在的你才是你自己!」

莉莉安愣着看自己的手心,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,随后便站了起来。

在不远处,有成十上百恶灵环顾着,却不敢靠近。

这并非沙伽的缘故,而是在她到来之前便是如此,仿佛它们在忌惮莉莉安一样。

沙伽心中已有推断。

她轻声问:「清醒了吗?还能继续前进吗?我已经知道怎么走了。」

莉莉安沉默,似在回味刚才的幻境,因为那太过真实,甚至让她怀疑起了自我。

沙伽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,只能努力用现实将她拉回:「这座森林魔法阵完全是由这些亡灵们组成的,他们相互依存,只要亡灵还在,这座魔法阵就一直存在;类似的,亡灵们在魔法阵里是不死不灭的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只要能够找到魔法阵的阵眼,切断魔法阵与亡灵们的联系,应该就能彻底破解它。而这个核心并不难找,但是切断联系才是难点。当年,我们止步于此……虽然这次也不抱什么希望。」

「绿萝小姐,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?」

「嗯?说。」

「这里的亡灵们,他们是什么人?」

沙伽心里咯吱一下,反问道:「问这个干嘛?有男有女,装束不同,甚至人种也不同……不过,这里面精灵种的数量是最多的……说来也奇怪,精灵种们之前都集中在阿列克斯邦联的一座小镇里,这一百年却都跑来了外面,按道理来说这些上了年纪的家伙最应该懒得动——嗯,我回头得问问「茉莉」。」

「茉莉是……?」

「我的一个学生。昨天说过了吧?我是历史学教授,有徒弟是很正常的事情。」一回想起那讨人嫌的家伙,沙伽就头疼不堪,「那家伙,虽然是个精灵,但脑子不太正常……有机会认识她你就知道了。」

找到阵眼的关键便在于掌握魔力的流动。

这看似是个简单的事情,实际上却难如天堑。

在这种规模的魔法阵中,且不说森林的地形如何,光是森林里的干扰,便不是一班的魔导士能够应对的。

只有根基足够深厚,对魔力足够敏感的大魔导师才能够抓住流向。

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过后,沙伽逐渐明白了这迷阵的破绽。

她带着莉莉安东绕西绕,逐渐感觉到了雾气逐渐变得浓郁,同时下坡变多,明显感觉到自己进入了某个盆地当中去。

在雾气浓郁到近乎伸快看不清对方的脸的时候,忽然,两人身体穿过了某层薄膜——

这是一条巨大的道路,道路的两旁并列着诸位古神神像。

沿着道路前行,在道路的尽头,一座巨大的石门紧紧闭着,上面长满了藤蔓和青苔,仿佛将一切都拒之门外。

在那藤蔓缠绕的石门侧边,伫立着一座小山一样魁梧的独眼石像,石像的眼睛紧紧闭着,几近亘古。

沙伽抬起头喃喃道:「这座石像……」

两百年的时光,在这不知年月的石像身上,只留下了几道新生的青苔。

「果然没错,这是「森之守护者」……」

没想到,莉莉安竟然能够认出它的名字,这让沙伽惊喜不已,连忙追问:

「森之守护者?那是什么?」

「这座遗迹的来历,我应该能够猜出来了——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。」

一杆神圣而又威严十足的法杖凭空被召唤到她的手中。那法杖通体银色,身上有鎏金游走,顶部中空,悬浮着一颗宝蓝色的水晶。

这阵仗,难道是想硬来吗?沙伽忙问:「等等,你想干什么?」

可莉莉安仿佛听不见,开始用云语低吟起类似咒语的话:「下界仆从,汝等听令:吾乃第十代「水素之柱使」,奉天界之命入「森之乡」。」

只见她周身光芒大盛,神圣的气息散逸开来,那藤蔓,在听到莉莉安的咒语后,竟开始迅速蠕动,渐渐将大门裸露出来。

同时,只听几声颤动大地的声音,那石像竟也动了起来,它睁开独眼,眼球赫然是这迷雾的阵眼,沙伽可以清楚地看见周围的魔力丝线——不,像是魔力却又不是,她尝试切断,却发现根本无法撼动!

「这家伙,要干什么?」

就在沙伽把手放在剑柄上的时候,那巨人驱动着缓慢的身躯,竟然向莉莉安单膝跪下!

饶是沙伽,此刻也目瞪口呆,心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!

石门缓缓打开,里面竟是一团混沌,一团不知去处的漩涡!

莉莉安回过头,这一次,她神色复杂,虽然不再是那副冷冷的表情了,却让沙伽感到一丝异样:

「这一路上有你帮忙,真是感谢你,绿萝小姐!」

「你在说什么?你想做什么?」

「所以……把这一切都忘记吧。」

令人发昏的眩光从莉莉安的手中闪耀,沙伽被这光芒照到,倒在地上不省人事……挣扎之中,只是迷迷糊糊听到几句话:

「……原谅我,弗洛因人的存在可不能随便被下列的蛮夷知道,这是天界的铁律……」

「醒来之后,我们便是陌生人了。」

沙伽沉沉地睡去,而莉莉安,只身没入那石门后面的漩涡之中。

秘境的门口,又重新回归寂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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